2007年3月21日星期三

<万年长青>是伪作?

台湾发生的一宗“文章诈欺案”,震动了整个文化圈,甚至牵连党国元老张群、张其昀等官场知名人物,一时传为笑柄。
事缘1971年4月间,有一部日记体钜著<万年长青>在台北出版,作者是1971年1月间在美国病逝的董显光。说起来这还是一部“遗著”呢。
提起董显光,此公来头非小。他是国民党统治中国大陆时代的大员之一,官至国民党政府中央宣传部副部长,国际宣传处处长,后来还先后出任国民党政府驻日本和美国大使。其得宠程度,不亚当年蒋宋两家的子弟兵。
<万年长青>这部书的出版,相当隆重其事。张群亲笔题辞,陶希圣和谢然之等名士作序,中央通讯社管理委员会主任曾虚白,还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校后书感”,对董显光的才华击节赞赏。
这部书出版正逢台湾在国际外交中节节败退,四面楚歌之时,国民党领袖大声疾呼“庄敬自强,处变不惊”,以图振奋人心。这个时候,<万年长青>正好派上用场,官方机构和政府显要於是大事吹擂一番,说什么“这是一部足以媲美‘励志文粹’的大著作”,“是一本修身养性,有价值的书”,“是董显光艰苦奋斗,宝贵经验所产生智慧的结晶”,“是足为后世楷模的日记”。(出版者说,这是董显光在1944年所写的全年日记。)台湾国防研究院主任张其昀甚至说“这部日记必将列入世界名著之林”。
1971年5月间,我有事赴日本经台北,略事逗留。有一晚,在一位父执辈设的晚宴中,恰与曾虚白、陶士修和后来中选为台湾立法委员的汪竹一等人同席。言谈间,偶而提及<万年长青>这本新书,曾虚白即席推荐不遗余力,他要我“非读一读不可”。我记得他这样对我说:“小老弟(曾高龄七十五,我当年只有三十二岁,故有此称呼),这本书能教你在人生道路上少走许多弯路。不但你要读,而且必须介绍给所有的年轻朋友读一读。作者是我的同事,他所记叙的都是真人真事,其中一些还是我的经历呢!”我对台湾出版物,一向兴趣不大,而当时在场的陶、汪两位以及那位父执辈的主人家,都是六十开外的长者,为了“敬老”,我只有唯唯诺诺,笑而不答。
就在有关方面大力宣传之下,<万年长青>销量日增,公教人员奉为金科玉律,几乎每人“非读一读不可”。据说初版早已售馨,正准备再版应市。就在这当儿,<万年长青>出纰漏了!有人揭露,<万年长青>作者另有其人,董显光盗“书”欺世。
原来有一名美国华人温英干,阅读<万年长青>之后,一直觉得印象熟悉,“好像一本什么书”。为了解答心底这个谜,他花了好长的一段时间调查研究,终而发现,这竟是美国耶鲁大学神学院教授柯莱索在1917年出版的著作。董显光不过是加以翻译,然后分段写上日期,改成“日记”。温英干所搜集的资料进一步揭露:早年的纽约发行的<中美周报>曾经发表柯莱索这一著作的中文译文,这还是在董显光的<万年长青>出版之前好几十年的事。
温英干除了投函台北报章揭露整个“文章诈欺案”真相之外,还影印柯莱索原著内容与样本,寄给台湾有关当局,证据确凿,使到那些参与其事的名士显要和官员们好生难堪,而又无可奈何。
现在,有几个有趣的问题是,董显光这部<万年长青>的手稿是否曾说明是“著作”或“译作”?如果董显光自称是“著作”,即他盗“书”欺世是罪有应得,后人只是被愚弄而已,如果他的原意是从事翻译和改编,则出版者为何给他写上“著作”之名?或者是董显光压根儿就不曾“写”过或“译”过这部书,而是别有居心者冒名盗书出版,以做“提高士气”之政治工具?
如今董显光已“死无对证”,这些问题,看来是没有人能够提供真实答案了。
今天最下不了台的还是曾虚白。他在“校后书感”中写道:“显光兄日记里的话,多半是我们对坐在重庆巴县中学国际宣传处,经日机一再轰炸在瓦砾堆中勉强搭盖起来的办公室里,互相勉励切磋的话。”他接着写道:“这些话竟蒙他接纳而写在日记里,真不胜有肝胆相照之感。”这和前文所述他对我说的一番话,有异曲同工之妙——活见鬼!
不过,曾虚白在“校后书感”中有一句话很值得玩味,他写道:“显光兄一向自谦中文写不好,凡有需要中文的稿件,多半由笔者捉笔。”他曾和董显光共事,对於董显光的修养和学识,当然了若指掌,他写这些话,不会是偶然的。这正好说明,董显光的中文程度,未必能写得出<万年长青>这样的文章。因此,董显光根本不曾写或译过<万年长青>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虽然一些有关人士已经在台北报章上公开承认“疏忽”、“错误”,同时“祈读者原谅”,而曾虚白等人也公开承认摆乌龙,讲假话,但人们还是怀疑“诈欺案”中还有“欺诈案”,当下在台前出丑的不过是代罪羔羊而已。
07-02-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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