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和李光耀辩论”历史真相

左至右：前甲市警察局长沙日星、前星加坡内政部长蔡善进、顾兴光、前星加坡总理李光耀 。当时蔡善进正在签发演讲许可证Form E给顾兴光。

前些时候，善勇曾经在email里问起当年我和星加坡总理李光耀公开辩论的事。我告诉他会在博客里从头细说。纵然是事过40多年，今天关心60年代政治的旧雨新知，见面时也经常会提到这件事；更多的人对这段湮远的历史，充满好奇。我好像久不久就要“沾”一下李光耀的“光”，心里很不是味道，却又无可奈何。

那是发生在1964年全国大选期间的事。当时星加坡还未退出马来西亚，星加坡的人民行动党政府和马来西亚执政党联盟正处于蜜月期，表面上是朝野分立，事实上是暗度陈仓，里应外合，各怀鬼胎。星加坡加入马来西亚不久，李光耀借助中央政府的横手重创星加坡左翼力量之后，乘胜追击，在马来西亚执政党联盟默许之下，李光耀率领人民行动党挥军北上，扮演牵制当时获得广泛支持的左翼反对党<人民社会主义阵线>（简称“社阵”）发展的代理人脚色。他们打着驴非驴马非马的所谓“非共的民主社会主义”（Non－Communist Democratic Socialism)的旗帜，鱼目混珠，企图分散反对党力量，让执政党联盟能够轻骑过关。

李光耀打的是一石三鸟的如意算盘，一方面趁机打击和他势不两立的政治宿敌－－左翼社阵，另一方面可以邀功和执政党联盟建立伙伴关系，进一步壮大人民行动党在内陆的力量，取得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据点；至于“第三只鸟”，就是最终取代联盟执政党中的马华公会。正如之前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先灭掉星加坡由郭成隆领导的马华公会。

1964年马来西亚全国大选，马六甲市是反对党左翼社阵的主力战区，马六甲民选自治市议会当时由社阵掌政。人民行动党瞄准机会，调兵遣将全面参与华人选民高度集中的甲市国会和州议会选区竞选。尽管胜算摆明是等于零，但司马昭之心人皆见之，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分散反对党的选票，为执政党联盟开路。

后来的选举结果证明这一招是奏效的，虽然人民行动党候选人全军皆墨，但社阵在被称为堡垒的马六甲市区只能以低微多数票赢得两个州议席，其中有机会赢取的KotaTimor州选区（今天扩大的怡力选区），由于人民行动党候选人的介入，吸走750张反对党选票，执政党联盟以220张多数票险胜。被社阵总部列为可夺取的22个国会议席目标之一的马六甲市国会选区，同时宣告失利。

当然也必须承认的一个事实是，当时正处马印对抗期间，印尼坚决抗拒砂劳越和沙巴并入马来西亚。印尼总统苏卡诺甚至扬言要“粉碎马来西亚”（Menghancurkan Malaysia)，社阵在这个重大课题上采取的立场，明显倾向印尼，造成选票（特别是华人选票）的大量流失，是不可否认的主要败因之一。

就在大选投票日前几天，人民行动党在马六甲怡力大草场召开竞选群众大会。由于李光耀是第一次以星加坡总理身份在马六甲亮相，为其候选人打气，当晚抱着好奇心出席的群众万人空巷，其中社阵的党员和支持者就占了不少。

李光耀当年有个习惯，每次出席群众大会，在还没轮到他发言的时候，他经常不会坐在台上，而是隐身在台下的群众中当一名听众。哪晚也不例外，主持人在台上宣布邀请他讲话，他就以“我从群众中来”的姿态，排众而出，登上讲台。

就在他站稳脚跟刚称呼了一声“各位同胞！”之际，台下突然爆出此起彼落的呜声和喝倒彩声！非常清楚，他在星加坡对曾经和他并肩作战的左翼战友赶尽杀绝的做法，在马六甲受到义愤膺胸群众的声浪反击了。

壮年的李光耀是一只雄赳赳的斗鸡，很容易被激怒。"I Challenge You!"是他挂在嘴边的一句名言。他在台上发话了：「I Challenge You!你们有种就派代表上来和我辩论，不要像狗一样在台下汪汪叫！」

在人与狗之间，身为甲州社阵的领导人之一，我已经没有其他选择。我一口气冲上台去，问他要怎么个辩论法，他移动一下身体把麦克风让给我，要我先发言。我其实是有备而来，除了准备揭露人民行动党闪电参选的背后图谋，还要对他“利用左翼，消灭左翼”的行径施以鞭挞。

我刚开始发言，甲市中央警察局局长沙日星就出现在台上，要我出示Form E，否则不能继续发言。这是选举法令规定下，由各该党的选举代理人或候选人发出的一种参与选举工作或在公开场合演讲的许可证。我当时当然不可能有他们发给我的许可证。李光耀在这个紧要关头，表现了他的君子风度，他和在台上的星加坡文化部长拉惹勒南商议之后，立刻要代表人民行动党参加甲市国会选区竞选的候选人，也是星加坡内政部长的蔡善进当场给我签发一张Form E。

之后，我正要继续讲话，中央警察局局长沙日星觉得非常为难，又显得不知如何是好，于是用几乎是央求的口吻对我说：「顾先生，台下的场面很混乱，两边的人马都很激动。你们在台上争辩，台下随时会打起来，我们的警力有限，控制不了整万人的冲突场面，你就给我个面子，不要继续说了！」说着也不等我答话，就作出老友状半搂半扯的把我请下台去了。

一场还没有开始的荒谬的“和李光耀辩论”，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次日，星加坡各语文报章和电视台发布了这样的新闻：「共产党外围公开阵线代表顾兴光，率众破坏人民行动党昨晚在马六甲举行的群众大会」。

我也在次日发表了一篇题为：『 李光耀是政治流氓 』的严正声明。

这就是我要还原的历史真相。